法律時事專欄
贈與附條件，完成條件才能受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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贈與附條件，完成條件才能受贈
葉雪鵬（曾任最高法院檢察署主任檢察官）
前些日子新聞報導：臺南市有一位黃姓青年，從小就深得他的阿公、阿媽疼愛，後來黃姓青年考上一所大學的法律系，阿公、阿媽高興萬分！盼望他的戇孫好好地把法律唸好，未來能夠出人頭地，光耀門楣。民國九十五年間，黃姓青年升上大學四年級的時候，阿公、阿媽為了鼓勵這位孫子前進，完成學業後能夠更上層樓，通過多數法律人所期望的司法官或者律師的考試，特地許下給予獎金新臺幣二百萬元的諾言。為了昭顯自己言而有信，不只是說說而已，還在銀行用孫兒的名義開了一個定期存款帳戶，存入二百萬元的定期存款，不過附有一個條件：必須孫兒通過司法官或者律師的考取才能領用這筆存款。
錢存進銀行不多久，兩老接到警方的告知，他們心目中的乖乖孫，在外竟然發生偷竊財物、向人借錢不還與不繳學費的惡劣行為。另外向銀行查詢，發現孫兒還以原來的存摺與印章遺失作為理由，更換新的存摺與印章，領走存款二百萬元中的一百萬元，錢拿走以後，人也不告而別就行蹤不明。這種作為可真傷透阿公、阿媽的心，原先冀望孫兒大學法律糸畢業以後，能夠考取一官半職，為門第爭光的願望無法達成了，而且不繳學費，連能不能完成大學學業，都有問題？還談什麼考試！
阿公、阿媽覺得孫子前途沒有什麼指望，枉費他們一片苦心。氣腦之餘，便向臺南地方法院對不爭氣的孫子提起民事訴訟，請求法院判決命孫子歸還原先辦理的定存二百萬元。提訴的目的一方面是要保住還未被領走的一百萬元，另一方面是想藉著由法院介入的訴訟程序，逼他現身，聽他親口說出為什麼那麼好的唸書環境不唸書？甘願自毀大好前程？
想不到他們的孫兒猶如人間蒸發，法院通知開庭的日期他都沒有現身。由於是民事案件，民事訴訟法有規定，當事人經合法通知而不到庭，法院是可以經由到庭的一造辯論而為判決。結果案件是判決了，輸的一方竟是原告阿公、阿媽這一方，也就是說他們的孫子不必歸還這筆錢。判決的理由是指阿公、阿媽為孫子辦理定存的二百萬元，是贈與給孫子，錢既然送給孫子，就不能隨隨便便要回來，因此認為原告之訴無理由，判他們敗訴。阿公、阿媽當然不服，提起第二審上訴。
二審法院的判決來個大逆轉，認為阿公、阿媽的上訴有理由，改為判決孫兒應該歸還這二百萬元。原因是阿公、阿媽沒有將二百萬元贈與給孫兒的意思，只是借用孫兒的名義來辦理定期存款的契約，所存款項的權利仍然屬於阿公、阿媽，他們想要領回當然可以領回。至於阿公、阿媽為什麼要把二百萬元用孫兒的名義辦理定存的理由，不知道是原判決理由沒有說清楚，或者是判決理由已經有所說明，只是新聞報導因限於篇幅，認為無通盤報導的必要而故予刪略。不過，新聞報導的前半段已經說得很清楚，是阿公、阿媽為了鼓勵孫兒用功讀書，期望他能考上司法官或者律師，給予二百萬元作為獎勵。可見阿公、阿媽將二百萬元用孫兒名義辦理定存，並不是單純的「借名契約」，而是一種獎金的性質，但是這二百萬元的獎金，並不是存進去的時候，所有權就歸屬孫兒，必待孫兒考取司法官、律師兩者中的一種，才可以得到。所以是一種附有條件的法律行為，借名存款只是整個法律行為中的一部分，新聞報導只提到高等法院的判決理由，認定祖孫之間的約定，屬於借名契約，以致與阿公阿媽辦理存款作為獎金的真正意思產生了距離，讓人讀了以後，無法在簡略的報導中，得知全部事實真相和其中的法律關係。
什麼是「法律行為」？我國民法並沒有用法條來作解釋或者說明，民法學者間的見解，普遍認為法律行為是行為人想發生私法上一定的效果，用意思表示作為基礎的一種法律事實。法律是我們人類生活的共同規範，人類生活的領域，五花八門，有些生活活動，必須藉由法律才能達到法律上效果，有些只是事實上動作，不必仗賴法律。透過法律發生法律效果的，稱作「法律事實」，與法律無關的只是事實有所動作，稱為「事實行為」。例舉來說，我們早晨外出散步，散步的動作不關任何法律，所以是事實行為。在散步途中覺得口渴，停下來向攤販購買飲料解渴，這便成立了買賣契約，屬於法律行為。阿公、阿媽將二百萬元用孫兒名義以定存方式存入銀行，本來就有要將這二百萬元贈與給孫兒的意思，但是為了鼓勵孫兒用功唸書，特別設下考取司法官或者律師才能領取的條件。
「贈與」在我國民法上也是一種契約行為，依民法第四百零六條規定的定義，是指「當事人約定，一方以自己之財產無償給與他方，他方允受。」的契約。就這件案例來說，阿公、阿媽既已表示要給孫兒兩百萬元，孫兒也表示願意接受，何況阿公、阿媽也將二百萬元用孫兒名義辦理定存。就一般贈與契約來說，贈與契約已經生效。所以地方法院會有那兩百萬元是贈與，不可要回的判決。不過，阿公、阿媽這件贈與不一樣，因為附有一個要考取司法官、律師才能領取的條件。依民法總則第九十九條第一項的規定是附有停止條件的法律行為，必須等到「條件成就時，發生效力。」身為孫子的人，既然沒有按照阿公、阿媽的約定，考取一官半職，則贈與契約並未發生效力，做孫兒的怎可以領取這筆還不是屬於自己所有的獎金呢！
（本文登載日期為100年5月23日，文中所援引之相關法規如有變動，仍請注意依最新之法規為準）